第四卷 第二十二章 梦幻夜
两个人吃吃喝喝,一瓶洋河就已经下肚,阿苏每个菜皆是浅尝即止,酒却决不肯输于舒展,这时已略有醉意,脸颊上飞起两团红云,更显娇媚。舒展倒是每个菜都仔细品尝,有一道螃蟹抄手最得其心。这个抄手(南方叫馄饨)皮子很薄,里面馅子荤素结合,非常鲜美,最安逸是汤,就是直接丢了螃蟹河虾等河鲜的下去一起煮,金黄金黄的,喝了口美到心里去了。
不过这一切皆是戏肉,当舒展看见阿苏眼睛明亮起来时,知道今晚的主角总算要上场了。果不其然,一只清花大汤盆端上了桌,里面汤色浓郁浑厚,其中隐见鱼形,定当是河豚献身了!
舒展细细瞧了一瞧,也不明就里,便问道:“这个河豚烧法满特别的,不知道算什么做法?我常听人说,河豚做法满多,可以三杯、凉拌、清蒸、糖醋、炒肝、油炸……都说它鲜,估计还是清蒸最好?”
阿苏取过水杯,净了净口,摇头道:“实话跟你说吧,翔骗骗死活不同意,这玩意儿我也没吃过。不过常听他说,河豚吃法虽然众多,但逃不出清蒸,生吃,红烧三种。按照扬州人说法,今天我们吃的这种烧法是最正宗的呢。你看看,应该是把去皮河豚和河蚌、秧草、还有燕竹笋子等等乱七八糟一起烧,直到完全入味,就大功告成了。哎哟,这一大盆,看起就香喷喷……哎呀,不行了不行了,口水乱流。都说吃口河豚肉,神仙也能点点头……舒展,你先来献个身,以身试毒,毒不死的话,我就上。”
说完她也不征求当事人意见,直接拿起碗来,夹了一整张河豚皮子,一坨河蚌,几根秧草,递给舒展道:“来,这个就是号称最精华的部分,要先吃的。你看看,这一次烧的河豚,皮脱得之完整,真是完美无缺啊。说明厨师手艺相当过硬的嘛,相信吃不死你的,嘿嘿。”
阿苏笑得相当阴险,不过美女素手调羹,拼死也要吃了,舒展当下把心一横,接过了碗。不过,看看碗里面一整张河豚皮,满布细密小刺,他左右思量,也不知该如何下口。
阿苏忙遥控指挥道:“别急别急,我来教你。这个河豚皮子阿,据说是最好的东西了,不过皮外面有极多的小刺,必须反过来,先用嘴抿一下,仔细体验鲜味,然后再吞下,据说相当养胃哦。”
舒展依照她的法子,将河豚皮反过来入口,以舌尖细细品味。这完整的河豚皮极厚,含了极其丰富的胶质,相当有弹性,口感相当之好。可惜那细密小刺,舒展实在是不太习惯,每吞一口,都觉得如噎在喉。好在里面河蚌,参合了河豚的鲜味,美味异常。
舒展吃了半天不动声色,阿苏紧张的问道:“怎样?好吃吗?中毒没有啊……”
话音未落,舒展突然扑倒在桌上,吓得阿苏尖叫起来。
“嘿嘿,味道不错,毒不死我。不要,你也来点?”达到了目的,舒展很是得意,灵活的避过向面门飞来的暗器,泰然自若,又乘了一碗鱼肉,打算细细品味这令众人折腰、宁死也要吃的第一鲜美。
吃了几口,舒展觉得还算不错。这河豚肉相当紧致,却又肥美丰润,颇为奇怪。鱼肉挺有咬头,鲜味也足,可以当得鲜美、肥嫩、细腻、清香之考语。不知不觉,就被他横扫了一整条河豚肉。不过吃完之后,舒展眉头倒是拧把了起来,总是觉得,距离想象中的那种必须冒死品尝的天下第一鲜,还是有点落差。
“吃过没死也就不亏了。”舒展摇了摇头,暗自想到:看来近日里好东西吃得太多,舌头挑剔起来,味觉可能也都早就麻木不仁了。不过,冒点风险,吃这个美味还算是值得。
见舒展没死掉,阿苏也麻着胆子品尝天下第一鲜,鱼皮只吃了一口,也顾不得矜持,就忙不迭的吐掉;再尝了尝鱼肉,更是大呼上当:“哎呀,味道那里有吹得那么好呀?简直相当一般,相当一般阿!说什么‘河豚当是时,贵不数鱼虾’,说什么‘食河豚而百无味’,都是骗人的……冒死来吃这个,真是不值得,太不值得了!”
舒展哭笑不得,只得开解她道:“可能是你心理预期太过高了吧,其实平心而论,这个河豚烧得还真不赖,鲜味也确实值得夸耀……我看这个鱼汤烧得浓稠香醇,不如来两碗白饭,拌来吃吃,或许不错也未必呢。”
令舒展没想到的是,这鱼汤入白饭,竟然味美之极。河豚汤汁浓稠香滑,裹在饭粒之上,将细腻丰沛的鲜美味道传递入口,更甚于鲍汁。他欣喜之余,一下子就将整碗饭吃了个底朝天,犹自意犹未尽,连呼过瘾。阿苏见他吃得畅快,半信半疑的也弄了小半碗饭,半入浓汤,浅尝一口,这才唇角见笑,点头自语道:“哎,真当是岁古。这个味道还差不多,总算是没有白冒一趟风险哟。”
舒展又要来一碗饭,接口道:“咱们吃的这种带小刺的江豚,大概确实鲜美,不过厨师火候把握不够好,将味道都尽烧汤里去了,所以方才你吃鱼肉觉得不过如此。我听说茅老说过,嵊泗岛有一种滑皮河豚,更是美味,难得没一根小刺,你肯定喜欢。”
阿苏点了点头,不置可否。方才二人惦记着河豚美味,喝酒都控着量,这时遂了心愿,便敞了开来。阿苏喝酒极其奔放,舒展刚开始还可以陪上一陪,到了后来,便只有在桌上趴着喘气的份儿了,这几瓶酒,十有七八进了阿苏肚皮。
这个洋河酒甜绵软净,初入口时平顺绵软,并不激越,可喝到后来,上头极猛烈。阿苏平时不太喝白酒,控制不住酒量。起初还好,虽然胡言乱语,有些手舞足蹈,可还能走路,待出了店门,被晚风一吹,砰的一下就掼倒在地,舒展扶之不及。
舒展自己也喝得几乎大醉,好容易鼓起精神,才将阿苏背回酒店。阿苏身子很轻,轻柔伏在舒展宽广的背上,鼻翼里发出无意识的咿呀声音。她卷曲的长发一直撩动他面上的皮肤,带来静电一样的酥麻感受。后背上传来阿苏心跳的脉动,舒展轻轻呼吸着清冽的夜风,努力镇定心神,可脸畔轻薄的两片唇,微微启开,气如幽兰,令他心乱如麻。
阿苏本就是婉柔娇媚的女子,在她醉到昏迷的时候,浑身弥漫着微妙气息,令人难以抗拒。舒展好容易将她搬回房间,丢到床上,马上转过身去,再不敢看她,躲在角落长长出了口气,念了好几十遍阿米豆腐,稳定住了情绪,便准备离去。
可不知怎的,意识指挥不了身体,总迈不开脚步,舒展终忍不住回头张了一眼,顿时觉着眼前有如闪电击过,强烈的震颤从头蔓延到脚,几乎不能呼吸。阿苏不知怎的,将衣物扔了一地,就那么仰八叉躺着。她双目禁闭,眉头微微攒着,秀丽的鼻尖,沾着几颗微小的汗珠,在酒精的作用下,面上的潮红一直蔓延至耳跟粉颈,香花似玉。她光滑的身型像是一尾鱼,仿佛游荡于情欲洪水之中。舒展只觉得浑身上下如火焰般燃烧起来,燎烧得他气息紊乱;他的瞳孔开始不住的缩放,在此刻,不能自己。
不知什么时候,舒展已经将阿苏揽在怀里,他浑身战栗,无法呼吸。阿苏挣不开眼,只觉得被温暖而坚实的环绕,便用双臂绕住了舒展脖颈,将脸庞朝着急促的呼吸方向,努力得靠去。
两个人的唇终于合在了一起,阿苏的舌尖在无意识中探入了男人的嘴里,两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,发出苦闷的鼻音。舒展仅存的一点儿意识也随着时间的流释而消失,脑中变成一片空白。两人的舌头缠在一起,就像热恋中的情人一般,彼此努力吞噬着对方。
舌尖纠缠在一起,慢慢的,身体也纠缠在一起,转侧缠绵。阿苏睁不开眼睛,只是用指尖在舒展后背游走,带起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战栗。升腾的火焰,让舒展越来越无法控制身体,脸孔涨得通红,仿佛要滴出血来了。
“翔翔……翔翔……我要你……”忽然,身下的女子在自己耳边呢喃,声音缠绵悱恻。
那话语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欲,在舒展耳里,却好像一线梵音,慢慢的将那火,熄灭。舒展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,剧烈的疼痛将思绪带回了空荡荡的身体。他小心的将阿苏的手臂搬开,滚下床来,快步冲进浴室,把头搁到飞溅的水龙之下,让冰冷的水柱,慢慢冷却心底翻腾的热度。
一直到觉得完全清醒了过来,舒展才带着一头水,轻轻走出浴室。在灯光下,阿苏抱着一只靠枕,已然沉沉睡去。她精致美丽的脸庞,带着甜甜笑容,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。舒展坐在阴暗的角落里,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,依旧不可以如常思考,可情绪已经稳定下来,只是呆呆的望着睡梦中的丽人,不言不语。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,他才站起身来,找到便签条,想写点什么。草草写了两句,看看不妥,又慌忙撕去。就这么撕了又写,写了又撕,用掉大半叠纸条,才勉强拟就,用铅笔压在床头柜上显眼位置。
舒展缓缓走到床前,凝视着阿苏,她长长的卷翘睫毛,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着,甜甜睡梦中,仿佛婴儿般纯洁笑着。良久,舒展低下头去,在阿苏额头轻柔一吻,旋即转身离去,当夜便只身离开扬州。